作者:云姑娘
石榴花开了。起初只是青瓦檐角下的一星半点红,后来便不管不顾地烧起来,一朵挤着一朵。花瓣厚墩墩的,边缘像被顽童撕过,皱皱地蜷着。有几朵开败的,落在青绿的草丛里,卡在草尖上,变成干巴巴的落红。
水从墙根下流过。是活的,清亮亮的一小股,贴着假山的缝隙跌落。撞出几星水沫子,在阳光下倏地一闪,又不见了。鱼群喜欢躲在假山的背面,在睡莲中小憩,时而像被惊醒了一般,突然转动身子,激起大片水花。泳池清澈见底,马头墙的倒影浸在水里,被波纹柔皱,又抻平,再揉皱。
雨来了。先是三两滴试探着敲打瓦片,后来就密了,沙沙地响成一片。水珠顺着瓦当滚下来,在檐角挂成一串晶亮的帘子。石榴树在雨里摇晃,石榴花也跟着摇起来,随时要跌落的样子,打在地上的花朵,被雨水泡得发胀,成了暗红色的浆。草丛是一块绿色的大海绵,再多的雨都被吸了进去,不挤一把是看不见水的。
下雨天,总免不了泡一壶茶,临窗而坐,才好听雨。桌前是咕嘟咕嘟冒气的壶,窗外是淅淅沥沥下的雨。抓一撮石墨茶,看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,像是伸了个懒腰。水汽氤氲里,马头墙的轮廓渐渐模糊,石榴花的红也晕染开来。
就这样坐着吧。看雨怎样把青瓦洗得更青,看花怎样把时光染得更红。
待雨停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泊心云舍午后的阳光是寂静的,静得能听见光阴爬过的声音。老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,是我在推门。沿着铺满阳光的马头墙走去,来到院深处,竹帘半卷着,投下一道道阴影,在地上排成整齐的琴键。有光斑从帘缝里漏进来,落在长廊上,慢慢地慢慢地移动,如一只慵懒的猫。
回望那株泊心云舍·明经园院子里的石榴树,一半在风里飞扬,一半在土里安详,一半洒落阴凉,一半沐浴阳光,它静静地站在院子里,自开自落。等待丰满的果实。
这红艳艳的果实,从喜马拉雅山麓的初阳里醒来,沿着驼铃的轨迹,淌过波斯商人的银壶,滴落在巴比伦的釉砖上。它在埃及法老的陵寝里休眠,在希腊少女的指尖绽放,最后钻进长安西市的胡商布袋里。每一个停驻的驿站,都染上了它甜蜜的印记:波斯庭院里的石榴树影婆娑,安达卢西亚的瓷砖上石榴纹缠绕,而在西递的烟雨里,那些湿润的花朵泛着朦胧的光。
三千年了,它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态——用坚硬的铠甲守护着内心的星河。也用火红的花瓣,点缀着初夏的光阴。
本文所有照片来自千库网/现场实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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