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大闸蟹，云南的见手青

菌子之于云南，犹如大闸蟹之于江南。

今年的雨季来得比往年都要早，先是几滴试探性的雨点，打在泊心云舍的屋瓦上，发出"嗒嗒"的声响，像是远客轻叩门扉。不多时，雨便淅淅沥沥地连成了线，将整座城笼在一层薄纱里。云南的雨不像江南那般缠绵，也不似北方的暴雨那样粗犷。它下得恰到好处——夜里悄悄地下，白天偶尔停一停，给菌子们留出呼吸的间隙。

这时候，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。是泥土被雨水浸润后的腥香，是松针发酵的微酸，还隐约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属于菌类的神秘气息。老云南人都知道，这是菌子要冒头的信号。

天刚蒙蒙亮，大理北门市场就已经热闹起来了。卖菌子的山民们背着竹篓，从四面八方赶来。他们的裤脚还沾着山间的露水，脸上却挂着掩不住的笑意。今年的雨水好，菌子也长得旺相。

"瞧瞧这朵青头菌，伞盖还没完全张开呢，嫩得很！"

"鸡枞要挑根上带土的，新鲜！"

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，混杂着菌子特有的清香。我蹲在一个白族大妈的摊子前，看她熟练地将菌子分类。牛肝菌肥厚如手掌，干巴菌黑黢黢的像枯枝，却散发出浓郁的异香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鸡枞，象牙白的菌柄顶着淡褐色的伞盖，宛如身着素衣的仙子。

"姑娘，买点见手青回去炒辣椒嘛。"大妈用带着口音的汉话招呼我，"今早才从苍山捡来的，还带着露水呢。"

我捡起一朵闻了闻，那香气直往脑门里钻，复杂得难以名状——有松木的沉稳，有泥土的野性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。难怪云南人说"一颗见手青，能下一斤饭"。

云南人吃菌子，讲究的就是个鲜字。青头菌适合煮汤，加点火腿片，汤色清亮，菌肉滑嫩；鸡枞可以撕成细丝，用香油小火慢煎，直到金黄酥脆，撒点盐花就是上好的下酒菜；至于干巴菌，非得用手撕成小块，配以青红辣椒爆炒，那香气能飘出三条街去。

最妙的还是见手青。这种菌子危险又迷人，处理不当容易中毒，但云南人偏偏爱它那口脆嫩。

雨季的菌子就像一场短暂的梦。它们悄无声息地出现，又在你不经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某天清晨，你突然发现市场上的菌子少了，价格也贵了，就知道雨季快要过去了。那些没来得及品尝的菌子，只能等待来年。

但云南人从不为此伤感。他们懂得，正是这短暂的赏味期，才让菌子显得珍贵。就像人生中那些美好的瞬间，正因为稍纵即逝，才更值得珍惜。

雨还在下，打在院里的芭蕉叶上，啪嗒啪嗒的。厨房里飘来菌子炒辣椒的香气，萦绕在空气里。

本文所有照片来自现场实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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